《生活中學習──拾紙皮阿婆累了》   梁公隼   2019

在香港繁華的上環街道，已是晚上的十一時了，平素在夜幕後才工作的佝僂阿婆，已四街蹓竄，將紙皮疊成了一車，以她小小羸瘦之軀，車就狀似丘山，她累到不禁在路邊曲膝睡著了，令我想起 白居易〈賣碳翁〉的詩句：「牛困人飢日已高，市南門外泥中歇」，感嘆不已。

佝僂阿婆的身形非常瘦小，腰瘠已嚴重彎曲，走路時，頭只能到常人的腰部，晚上還要走來走去，去推比自身還要重十幾倍的東西，而不躲在家靠政府供養，自食其力，也不如港島人一般作金融吞貪，她是「實體」經營，不貪不惰，鬥志可嘉！如一重病長貧之人，順天休命，與病共存、與命共喜，可敬可畏！我每想到此，不禁潸然下淚，慚己之怠惰，以及一些人每遇少許病困貧厄，便放棄人生，實應一觀此老婦之德之行，我敢說，香港島最辛苦的女人，就是她了。

有一次，也是晚上十一時，婆婆推著一車厚厚的紙皮，車太大要在馬路上行，因太慢，令六輛巴士都要慢駛，因其形態實太病，站不到，身又瘦，就仿如一螳螂在推大石一般，司機們都願等她行完那段路。

《莊子》講述有一位重病至佝僂腰彎的人，他「曲僂發背，上有五管，頤隱於齊，肩高於頂，句贅指天，陰陽之氣有沴。」「頤隱於齊」就是臉部低到在肚臍上了，如阿婆。可是，此重病人「心閒而無事」，阿婆亦「心閒而無事」。心閒而無事就是道，苦與樂兩邊都不上心，就是中道了，道就在簡單的生活態度中。那麼，阿婆的苦楚與慘淡的感覺，是誰加下去的呢？就是看她的人，是外加的，我感她苦，大家也感她苦了，但她心無苦與慘的感覺，這就是《華嚴經》講的「心中無彩畫，彩畫中無心」，如工作、生活各種遭遇是彩畫，道就在運心之方法中，有道，就有真快樂。道，不在形相和儀式中。

平時，我們易元觀都會盡量把裝礦泉水的紙皮放在街道上，讓長者拾去。有一天，文員和我去寄信，他身上沒帶錢，我只帶了零錢包，他問我：「老師，你身上有多少錢？可否借給我？」我問何用，他說，是給那個佝僂阿婆的！我點了一下，約有一百多元而已，盡數給他，他便跑去給阿婆了，那是下午四時，即是阿婆每天工作七至八小時。

我們此文員，性格怪異，平素很冷酷，言辭不擅，心地卻很好，他曾做過照顧弱智兒童的社工，也做過很多佛寺道堂的文員，發現「很多都是無道的，不宣揚道理，教不好人。」所以每做一兩個月或一兩天便辭職了，他不重財利，竟在無工作時，把全年所有工作之薪的一萬元，捐予易元觀，作慈善之用，結緣就在此。後來，在他山窮水盡時，原本文員突辭工，便請了他，工作至今，而他終於在喜歡的宗教地方工作了。這就是《易》理「先損後益」，即佛道講的忘己(無所住相)布施，損到盡，福報便來了。常人不信，計著算著，真福真樂，便片片絲絲。

我在不做教師後，做了宗教，我才真正學習，在生活中、在人群中學習，學會欣賞人、破除階層、泯除學術之相，在人群中，再無博士、再無貧富，我們才真見社會、見人，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師焉。

我在生活中學到了少許，勾貫起三教之經文，以淺釋深，又做回教師去，而在網上，不在課室。課室的教師，叫「百尺侯」，百尺之外，力便不及了；網上的教師，叫「無界侯」，與天地同寬，與有緣人結誼，誰信的，就是學生了。南老、淨老、宣公、夢老，都是「無界侯」，都是與天地同寬，與有緣結誼，條件是，你要理通法正，千鎚百煉，才能去教人。凡教我以做人處世，聖賢垂教的，我都表示感恩，願大家多欣賞生活、欣賞身邊的人，從生活中明白聖賢之教。

憑上真實事例，我們知道四理，一是人要有同情心，即慈愛關懷，則社會才有温情，兼存於法規與利益之間。二是人要學曉分享，即布施，將己之餘割損以補不足，其中不宜有貪福貪名之念頭，否則不是功德。三是人皆有命，即宿世因果，你怎去幫苦厄的人，他都不會改變命運，只短暫變化了，又化成另一種苦厄，要受盡了，才能有新開始。四是須由自心發端去改變命運，即境由心轉，如阿婆的境是貧病，但她的心甘於承受此命，也不覺斯苦，故體勞而心閑，日日工作。這些都可由聖賢的經典教育中學習到，而實踐出來，就要「損」，減損去自我、面子、身份、知識等，以真誠謙卑平的心與態度，去接觸人和生活，那就與道不遠了。道不在寺觀和教會等形式中，而在真心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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