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修道是：由有到無──從弘一大師處看》  梁公隼

近代律宗高僧弘一大師生前所撫之古琴，今存開元寺，已斷四絃，塵封在匣，無人續彈。蓋以《易》象斷之，斷為兌，四為震，得澤雷之《隨》卦。〈大象〉曰：「君子以嚮晦入宴息」。絃為律，而大師為律宗，義即今世沙門戒律鬆弛，君子嚮晦，真正佛法日落西沉，以待久久之明。不虞一物於天地，實有無窮之象義，嗚呼哀哉。

無論和尚的學佛、道士的修煉、神父的靈修……歸納之為尋求「道」之過程，通稱修道：如佛成道、老君抱道、上帝大初有道……道可道，非常道。修道形式不同，但共同點，都是：由有到無！即萬法歸空、煉神還虛、返本還原。把將一切世間的煩惱、執著、分別、喜怒哀樂、榮華富貴，通通棄掉，就是由有到無。

所謂生不帶來，死不帶去，心靈上愈少煩惱執著，即愈接近「無」，就愈接近道。所以，弘一大師到圓寂時，甚麼都沒有，只有笑容，或一雙破鞋。這個不簡單了。因為，弘一大師出家前，是一個甚麼都有的富家公子，大富大貴，有金有車有女有仔有才有友有屋有名……；他開悟後，竟投身到佛教最嚴的一派──律宗去，苦行清修，甚麼前塵都棄掉，只留下寫字和彈琴二藝。

這個不簡單，因為，擁有愈多的人，愈難捨棄！所謂富貴學道難，或曰才藝學道亦難，你叫李超人去慈山寺真正修行，難！你叫佛學教授放棄佛學知識，難！你叫信佛明星不去灌頂加持，靜修，難！為甚麼？擁有愈多，愈難捨棄。所以有一偈，叫『難捨應捨』，這是真理。

《易經》和《道德經》叫捨做「損」，先損，才可益。為道，日損。損甚麼呢？貪嗔癡慢疑見、煩惱妄想執著、名聞利養……一切不好而防礙走近「道」之東西。

捨之不得、損之未可，就要守規條，守規條，叫戒，叫律。律彷如音譜的音階，非中度準確不成曲。戒律在《易經》，叫「貞、止」，儒家叫「禮」。可是，現今世代，人不先學道理，而學形式，「禮」變成禮物；「律」變成一塊木板。

明白了修道的過程，是由「有」到「無」，應愈來愈放下，應愈來愈逍遙，乃至輕鬆之感也無了，所以老子說「無身」、佛祖說「無我」，無我，才能真正的勇，真正的勇叫降伏心魔。而為提早到達目標，才制出家，出家是為出六塵之家，遠離色聲香味觸法，修成了，再回來反度眾生，目的是為了大家，所以不是自私自利，如出家為了有廟有信眾信及輕鬆，那就不是修行了。

綜言，修道只會物質愈來愈少、念頭愈來愈少、貪求愈來愈少、憤怒愈來愈少，胸襟則愈來愈廣；如信一宗教宗令自己貪求愈來愈多、名利愈來愈多、法力愈來愈強，那就是邪道了。大道走偏了，去小徑，叫邪徑，邪徑是入地獄、鬼、畜生三道，這個要清楚。所以，任何正的宗教，是教人放下，過程，是由「有」到「無」，無我的心，就是大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