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文入門為小學形音義,新文學與古典價值1:99》梁公隼
「小學」不是指學校,而是學漢語文言的入門方法──形、音、義,即字形、聲韻、訓詁。因中國文化最核心和寶貴的智慧,都在古典文史哲中,而古書不易讀懂,讀懂,還要讀通!不通,就會迷失,盲目崇洋追新,以為舊的沒人之好,去丟棄、摧毀它。書摧毀了,可以重印;心摧毀了,不會再生。形、音、義是開古文化、智慧之鑰匙。
例如:本世紀出土二千多年前馬王堆的《帛書‧要篇》,紀古籍所無之孔子言論,孔子曰:「(《易》) 吾復其卜祝矣。」卜、祝是夏商周的易學官員,卜專占卜預測、祝專祭祀祈福,如只看文句表面,即 孔子很迷《易》的預測和感應方術,與他一貫「敬鬼神而遠之」的思想大異。原來,這是小學中的「音形通假」,「復」與「撇」字,為古音形互通,即「(《易》) 吾撇其卜祝矣」,撇其卜祝,即 孔子提倡撇開占卜和感應,學《易》的人生道理、宇宙之律、古聖智慧,而非貪預測得利。
又如陸游詞〈釵頭鳳〉,云「錯錯錯!」,不是讀錯誤的錯,錯也不解作錯誤,而是解:錯綜複雜、交錯,粵音讀chok。易經之卦變,陰陽突然相反,就是錯卦,相反了就叫chok。〈離騷〉中云「改錯」,錯不是指交錯和錯誤,而是措施,粵音讀造,「改錯」即改變規劃。
又如,咽喉,讀煙;嗚咽,讀熱;虎咽,讀燕。這就是字義變讀。字一變讀了,意思立即不同。 又如,唐詩「不教胡馬渡陰山」,「教」不解教導,而解使令,粵音讀交,而且協平仄,雙平結連令音樂感強。
另一些,是異寫,如「汨」和「汩」,不同字,讀覓和核;「采」和「釆」亦不同字,讀採和便。有一校叫風采中學,以前,港大中文系畢業的老師,教學生寫風釆,如十字有光,便叫風便中學。釆即鳥爪。
又如夢字,不是雙卄字,不連合的,而是與敬字一樣,均「茍」部。「茍」不同「苟」,部首甲骨文就是狗之耳朵,表警、儆、小心、快速之義。《禮記‧大學》云「茍日新,日日新」,不讀久日新,而讀激日新,就是急速之義。如「苟日新」,苟是苟且,就剛好相反,不通古人之心。
還有地名、人名,是古人特定讀音,不可變讀。如「契丹」讀乞丹、「身毒」讀捐督(Indo) 、「摩利支」讀麻利支、「吐番」讀吐播、「冒突」讀默突、區曲山讀勾曲、龜玆讀鳩池等,就是當時的直譯音。如今世Hollywood譯荷里活。
以上,只是冰山一角。所以,古漢語,不同新文學,它要強大基本功,才可通大義,相對經典大義,這些只是小道,所以叫小學。可是,今代人愈來愈貪快,用電腦查字,不記、不考析,小學便愈來愈消亡。 二十多年前,我在一香港大學中文系博士教詩經的2小時中,找了56個錯讀古書音,相當可怕。不過,後來我反躬自省,不要令人難堪,就放棄再理世上的文字對錯了。這就是〈漁父〉篇講的「世人皆濁,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?眾人皆醉,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?」。
(漁父,都讀漁甫,老男讀甫,父親讀輔。) 順便,考一下:宋代人-米芾,為何粵音讀米忽,而不讀米肺?
語文不同數學與物理等理科有明顯的律,理科教錯少許、不嚴?,公律會錯,錯了,物質不成立、公式不成立;語文則不易見其律之誤,你可詭辯、可語言偽術。而語文的律的錯,會顯現在對道理、歷史、文化的錯誤理解上,即錯了知識、誤了見解判斷,終失了智慧,智慧才可明道理,知識不可。這個錯,是不知不覺的。認知語文錯了,不會爆炸、不會崩毁,而是崩毀在知見和智慧上,所以為何古人要嚴正看待讀書選書。